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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哲艺,李安继承人?

阅读量:3632852 2019-10-21


采访/撰文:法兰西胶片

不到四个月,碰见陈哲艺四次。
一次在天上,三次在地上。在地上的这三次,做了三场采访,一场在FIRST,两场在平遥。(第一次采访详情回顾请戳)
昨天是最后一场,他的《热带雨》在平遥拿了三个奖,大赢家。感觉下回再见到他得过好久,索性就在酒店大堂等他晚宴回来,聊到深夜。
已经是夜里两点,我望着他,不想再问问题,他望着酒店高高的天花板,不想说话。
从他疲惫又红润的眼睛里,能看到他的愉快——
像个小孩子那样,拍了两部大人的电影。
细腻,敏感,多愁,常规的家庭故事设定,在他显微镜一样的观察中,变成了生活的长河。
六年前,处女作《爸妈不在家》空降戛纳金马的辉煌早就翻篇了。六年后,误打误撞再次启用《爸妈不在家》的男女主角,拍了一场全新的生活之苦。

很多朋友说,他是现在最有潜力继承李安的华语片导演。不无道理,他真的很像,李安三十几岁的样子。
这篇采访,洋洋洒洒8000多字,金句观点层出不穷,你可以先收藏,等能看到《热带雨》的时候,再翻出来,当个下酒菜。
也可以就在今晚一口气读完,希望,我能带你开一条路,走入陈哲艺的内心最深处。

01获奖第一感直到颁奖才知道有演员奖,感谢平遥观众,但映后提问水平有待加强
第一导演:给伦敦家里太太打电话了吗?
陈哲艺:还没有,不是,我在跟我太太说,等一下提醒我要缴信用卡的钱,因为我刚才在颁奖典礼突然想到现在几号了,该还信用卡了。家里水电费什么的都是我管的,最近每次出门太久(怕忘记)。
第一导演:刚才自己拿了两个奖,雁姐(杨雁雁)拿了一个,觉得今晚的感觉跟六年前金马有什么不一样吗?
陈哲艺:我都没有想到会拿三个奖。
第一导演:起初预想最好的情况是什么样?雁姐得有一个吧?
陈哲艺:对,至少我觉得她一定能,期许蛮高的,但是,我是到今天才知道平遥原来有演员奖,哈哈哈。

第一导演:你……
陈哲艺:对,我根本没去研究。坦白讲,其实我最大的收获是大家对片子的反应,真的很意外。
第一,这个片子蛮克制,蛮多留白的,我不确定观众完全看得懂。第二,片子里面很多议题,可能新加坡跟马来西亚观众更有共鸣。
其实我很担心故事太沉重,现在谁要看一个40岁老女人的故事?我看那么年轻观众,会对这样的题材有共鸣,超越这个片子有没有拿奖。
还有基本上这三天,都在做访问,我就是关在笼子里。你说记者不喜欢这部电影,应该也不会访你吧?我也第一次在一个影展签那么多名,60多个。
新加坡这个年龄的观众,多数是不懂得欣赏或者不懂得看这部电影。

第一导演:新加坡没有影迷吗?
陈哲艺:很少看文艺片的,可能很多新加坡电影学院的学生也看不到它的价值,对他们来说可能太深了。
第一导演:那最初片子怎么来的平遥?
陈哲艺:马可·穆勒很早就看到片子,好像是6月底。
第一导演:他一顿暴赞是吧?
陈哲艺:对,他就一直叫我们来平遥,我们拒绝了釜山电影节的邀请,把亚洲首映放在平遥。
第一导演:为什么不去釜山了。
陈哲艺:不管是马可还是他们团队,都非常知心。我们这个片子世界首映是在多伦多,前几天去了伦敦电影节,是欧洲首映。但平遥对我来说是第一批华人观众,我很好奇他们的反应。
第一导演:好几天前首映那天你感觉如何?
陈哲艺:好像也不错,除了两个映后提问的问题太差了(尴尬的笑)。
第一导演:在大陆,一切映后都可能出现认知极不清晰的提问,《气球》映后第一个提问更尴尬,估计导演得气死。
陈哲艺:万玛跟我说了,太糟了!厅里面那么多人,至少有一半之上(观影认知)还是不错的,不知道为什么,随便问三个问题就会问到(一个糟的)。
重点是观众看不懂电影,我觉得我大老远从伦敦飞了十个小时到北京,然后转机转那么久,飞到太原,到太原还要火车一个半小时到平遥,你问的问题至少要好一点。

02地域之所见新加坡现在年轻人排斥自己的文化,不讲中文,但这不是我的创作起点
第一导演:《热带雨》里有三层地域关系,新加坡、马来西亚还有中国大陆,虽然没有大陆,但是其实很多地方是在指向大陆。我好奇这三层地域关系你是怎么去组织它的现实性?
陈哲艺:根本就不用去组织,不管是人物、故事还是它的背景,其实是来自我那几年观察累积下来的一些感觉。就好像电影的背景是2012年,马来西亚开始有一些暴乱,首相有贪污嫌疑。
第一导演:当时你在伦敦关注的这件事?
陈哲艺:我来来回回还是会跑的,而且那个时候《爸妈不在家》都还没出来,我都是在新加坡做筹备、拍摄,2012年是我在新加坡待最长的时候。
第一导演:首相腐败这件事给你留下的印象和创作的潜在性是什么?
陈哲艺:不是印象,可能中国大陆没有那么清楚这个事情。其实新加坡、马来西亚不管是历史上或是情感上,有一个渊源流传的关系,我们之前都是同一个国家,马来亚,之前是英国殖民地,60年代初独立了,因为马来西亚跟新加坡有些政治上的分歧,1965年新加坡自己就出来了,所以其实有很多纠结跟情感在里面的。
第一导演:从根性上来讲咱们都是华人,同一套语言体系,然而在一个华人分支出去的一个地域上,它进行了第二次分支,这个根性到底怎么去寻找呢?
陈哲艺:我觉得也不能说是第二次的分支,因为马来西亚本来就不是华人社会,是马来人居多的,新加坡反而是华人居多,占了大概七成。
新加坡华人年轻一代有点排斥自己的文化,不讲中文。反而因为马来西亚华人是小众的,他们还有华校,有华人传统、华语、华文这些初衷。这个东西我是蛮多感触的。
第一导演:这个东西是你整个创作的起点吗?
陈哲艺:不是,我永远都不是从议题做起的,一定是从人物角度开始。我一开始就写了这个女老师,马来西亚来的,因为新加坡大概有一半以上的华文老师都来自马来西亚,新加坡人的华文不好,这几年可能从中国大陆来的中文老师也更多了一点。
她是一个40岁的女人,不管是在家庭、事业、婚姻上,就是碰到了瓶颈。她一定是一个异乡人,在新加坡很冷漠的一个城市里,找不到归宿感。
为什么片子叫《热带雨》?为什么它以雨季做背景?大家想象中的新加坡是热带国家,大太阳,每季大概24度到32度。但大家不会想到说,它是冷冷湿湿下着雨,都是阴天。

第一导演:视觉上也定了调。
陈哲艺:而且如果你看仔细的话,第一场戏的最后一个镜头,有小孩在雨中升旗,通常不管是什么国家的国旗,影像上都是非常骄傲地飘摇着,但我这片子里是湿答答,完全没有动力。当然电影最终也出太阳了,但不是出在新加坡的。
我花了很多时间把这个思路弄出来,但是一开始一定是从这个女人的角度走,甚至没有老师跟学生的关系。

03新家庭组合不孕不育,丈夫出轨,师生恋,我要颠覆这些常识
第一导演:电影前半部分,阿玲不停地自己给自己打针,在视觉上她一开始就是被“侵犯”、“侵蚀”的状态。
陈哲艺:她打的是荷尔蒙,这样才可以排卵(受孕),她长期要打针,吃药,动手术,白天就忙着工作,晚上回到家要照顾卧病在床的老人。这个女人完全没有社交生活。
她最后的出路是什么?就是有任何一个人伸出温暖的手,给她一种安慰,她都会动容。这个人不是学校的老师,就是学生。写着写着,我跟着人物走,她就带我去到那里。
第一导演:师生恋,忘年恋,卧病的公公,丈夫出轨,最后的意外怀孕,这些设定,其实还挺常见,所以你怎么运转这些元素?
陈哲艺:颠覆它。
第一导演:我觉得很有趣的一个对应是,瘫痪老人在家里看胡金铨的电影,而男孩伟伦却在家贴满了成龙电影海报,是个龙迷。
陈哲艺:那是一个无法动弹的老人,想动不能动,想说话也说不出来,家里没有生气,然后这个会武术的小孩进来之后,你会发觉……
第一导演:好像重组了一个家庭。
陈哲艺:对,带来了生气,我喜欢在电影里面探索不同人物关系,或者说不同家庭或社会关系的一种定义。小孩的闯入,这才是她的新生。
她结婚很多年了,先生长期早出晚归,都不会感觉到她的存在。原本是一家三口,但时间长了就变一家两口。这个学生跟他们没有血缘关系,这个媳妇跟他丈夫和公公也完全没有血缘关系,但是学生进来,这三个人拼起来,反而就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全家福。
阿玲寂寥、挫败那么多年,没有温暖,没有男人,她很需要一些呵护和关怀。同样的,这个学生我的设定就是他爸爸妈妈都是从商的,到处飞来飞去,常常不在家,他基本上需要自力更生。
阿玲和学生所谓的情感上或肢体上的结合,也不单单真的是爱情。这个学生是不是她一直想要生出的、想要照顾的小孩,或者他是不是取代老公的位置?那这个老师是不是这个小孩一直渴望的一个妈妈一样的人物,或者这个老师是他一直渴望的一种友情?
所以我觉得很多时候,人与人之间的互动和关系或者情义的结缘都很复杂。
我的处理手法往往是人家可能看的是轮廓,但是我永远看的都是细节,但是这个细节,不是我为你提供的答案,因为我自己也是在电影中探索答案。
04演员的诞生许家乐豁出去了,都没做保护措施,真的脱光了就来!
第一导演:六年里你怎么去观察许家乐和杨雁雁的。
陈哲艺:我没有观察他们,这六年里我没有跟家乐有接触,一开始根本就没有想要用他们两个。

第一导演:那这是怎么转到他们身上的?
陈哲艺:我花了三年写剧本,大概要写完的时候,我就叫我之前《爸妈》的找演员的团队,《爸妈》那时候我们看了八千个小孩,去了20多个小学,这次我们去中学,看了很多15、16岁的学生,大概几百个,然后选了四五十个进来做工作坊,开始先由他们带着,后来我每次来新加坡,每个周末都会给他们上课,做即兴表演。
第一导演:这时候许家乐不在里面是吗?
陈哲艺:不在。我们这次也同样要找一个新面孔,我觉得18岁以下的演员就算他有上过表演课,他都会搞不清楚状况,所以找来找去一直找不到适合的。
有一天我就在手机上刷刷刷,刷到一个电视台的照片,看到一个男生,穿着中学制服,应该是一个60集的电视剧,感觉挺适合的,我就给我的制片看,他就搜了一下这是哪个演员——许家乐!
第一导演:你当时第一眼没反应过来?
陈哲艺:对,因为他长开了。后来我们就打电话给他,叫进我的工作坊,他跟这些小朋友大概三十多个,每个星期六都要上课、做表演。但是其实不出两三周,我们就大概知道了,应该就是他了,因为他太亮眼了,真的非常自然,真的就是天赋。
先选择了许家乐后,我们就决定不找杨雁雁,因为太尴尬了。
我们就开始在新加坡找舞台剧演员,电视台的演员,电影演员,息影的女演员……我对马来西亚的演员不熟,所以跑去吉隆坡,最后没有合适的。
他们就说,雁雁就是那个年龄,要不要试一下?我还记得我打电话给雁雁,说我电影快拍了,也开始看景,所以我需要演员,虽然我觉得你不适合,但来试一下吧,她就来试了几场戏。
坦白讲,试戏的时候我不觉得她是完全符合我想要的感觉,但是我们就达成了一个共识,说,好,那我们就一起来把这个电影做好,把这个角色做好。
第一导演:当时感觉还是有点不合适,但怎么又执行了呢?
陈哲艺:没有其它可能性,因为她就是一个马来西亚来新加坡教书的老师,我对写实这个东西蛮在意的,我不可能找一个中国演员来演一个马来西亚人,可能我可以这样做,但她愿不愿意花六个月的时间来把这个腔调学好呢?
第一导演:那家乐跟雁姐两个人彼此知道又是他们演的时候,什么反应?
陈哲艺:这几年来雁雁一直都有跟家乐保持联络,他们偶尔约出来喝茶什么的。
第一导演:这种关系对进入这次角色是个阻碍吧?
陈哲艺:当然。家乐就直接跟我说,你干吗要我跟杨雁雁那样!那么多人可以选,你干吗选她?你干吗不选一个年轻的老师?我说故事就不是一个年轻的老师!
家乐也不用去开通,我觉得他为什么会那么自然,是因为他是一个完全不在乎的人,就是他会跟你念念念。我说你做得到,就去做吧,别说那么多,他问为什么我要在镜子前面耍武术?我就说你干吗那么多问题,反正我叫你演就对了。他会埋怨,也不舒服,但最后还是脱光衣服就演了(床戏)。
我的剧本都写得很细,就是要把剧本里所有的细节演出来,所以一开始就跟许家乐说,你真的要让观众感觉到,他就是很笨拙的第一次,所以这个尴尬,这种笨拙,我需要体现出来。
第一导演:家乐有没有女朋友?
陈哲艺:没有,哈哈哈。
第一导演:本色了,本色了。
陈哲艺:还没拍的时候,他会问,房间会有多少人,录音助理是女生,她会在现场吗什么什么。拍的时候,其实一堆人都在里面,他也真是豁出去了,非常的大胆,我们也没有说做什么保护措施,他就真的脱光了这样拍,这个我们之前都没沟通过。
第一次演完,他说要换人吗,算了,反正雁雁也看过了,那就再来吧。所以他就是这个样子,完全不在乎。可惜这场戏平遥版剪了一个镜头,剪了大概一分钟。
第一导演:那这个片子能在大陆上吗?
陈哲艺:我不知道,得问你。
第一导演:这么跟你说,我觉得,还是,有点难。
陈哲艺:说回家乐吧,他现在还不够一个专业演员的要求,因为他是完全没有纪律的一个小孩,每天彩排都要迟到一两个小时,我们一没有戏,或者是午餐时间,他就在那边睡懒觉。你跟他说要来试衣服或者什么的,然后他就完全忘记,会失约的人!
我们拍的时候他还没有满18岁,所以合约还是得由他的父母签,合约里面我们写到,第一,必须减肥,他那时候就很爱吃,越吃越胖。第二,必须拍戏的时候住我家。每天都是我叫他起床叫他刷牙什么的,如果你不叫他,他就继续睡。他的父母也知道,他可能跟你住在一起,就会长大。
而且他是唯一一个不带剧本去片场的演员,但是他也是唯一一个从来不会忘词的一个演员,他就是有一种天赋。
虽然他学业不好,本来在读一个私人的文凭,好像是商业管理什么的,读到一半也退学了,他就跟他爸爸说,他没兴趣,十个科目有将近一半以上都不及格。
第一导演:说他小时候练武术,后来又不练了。
陈哲艺:他从7岁开始就练武的,他就喜欢武术,《爸妈不在家》选人那时候,他10岁,第一次看到他,刚好是教师节,他们就有一些表演,我就第一次看到许家乐,他就站在一个很大的礼堂的台上,表演武术,非常惊人、非常亮眼。
也因为这个我决定用他,所以我把伟伦这个角色改成是耍武术的。但是家乐这几年已经停了,我们又联系到他的教练,剧组出了学费,他教练其实之前也是训练新加坡国家队的,然后我就跟教练说,你必须把他训练成可以拿金牌。
家乐之前练的也是长拳,他有那个功底。他可以去做武打明星,你看所有的武打明星什么成龙、李连杰这些人都太老了,他可以接班的,他很年轻。

05暗示与致敬铜管乐队来自《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》
第一导演:卧床老人贡献了两字,一个写在学生胳膊上的“帮”,一个手指指着挂在墙上的字画“笑”,怎么设想的?
陈哲艺:“帮”这个字非常容易想,你看这些人物,都需要帮助。
第一导演:一个字写给三个人。
陈哲艺:不止是三个人,我觉得可能也是写给一个社会的,我觉得我们大家都需要帮助。当然这个“帮”字不管是讲到华人传承,讲到家庭关系,它虽然很简单,但是它又讲了很多。
第一导演:“笑”呢?尤其是下雨的时候,窗户的倒影印在这个字画上,“笑”反而哭了。
陈哲艺:对,自古以来“笑”字的起源就从脸过来的。
第一导演:象形字。
陈哲艺:对对对,所以其实我也想说中文字很妙,“笑”真的像一个脸,我在剧本上就写了,仿佛“笑”在落泪,你说的对。
我们打灯的时候打了好久,为了就是在“笑”上看到泪滴的感觉。我不习惯用什么CG,打了两个小时的灯才打出来。这个家庭那么多悲伤跟创伤,它需要这个“笑”。
第一导演:有一个隐喻,其实很明显了,就是女老师批改作文的时候,那只笔在“老师”跟“学生”这两个词之间顿了很久,结果红色的钢笔墨水流了出来,这个比之前女老师喂学生吃榴莲还要具体。
陈哲艺:我很刻意地用红色。
第一导演:说说怎么想的呢?那个红墨水是CG做的了吧?
陈哲艺:不是,那是现场拍的,我们对钢笔动了一些手脚。我剧本上就这些写的,她一不留神,红墨在纸上慢慢地扩散。
第一导演:暗示了他们会发生事情。
陈哲艺:这是你看得懂。为什么我说我还蛮想看华人观众的反应,因为老外就看不出这个东西,老外看不懂中文字,一个都看不懂。
第一导演:后来发生关系后,学生对女老师紧追不舍,甚至在学校里就想亲密,突然一组乐队把他们俩隔开了。
陈哲艺:我自己写的时候,就想要把铜管乐队写进去,《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》也有一个很经典的铜管乐队戏,小明跟张震的那场。对我来说,这个就是对杨导的一个致敬。
06终极的表达幼稚病,是我电影的生命。
第一导演:之前在FIRST的时候咱俩聊,我还记得你说最后那场戏情绪就是不到,就是拍不出,你就坐在那哭。
陈哲艺:乡下那个场景我们要花很多时间找,去了好多好多农村,找那间房子花了大概三到六个月。因为那个房子的味道很重要,我在剧本里都写的,它的花园一定要在后面,不是在前面,也不是在旁边。
第一导演:置景不行吗?
陈哲艺:我们都没有置景,我比较习惯在纯自然的环境拍,其实那个花园我们找到的时候,所有的泥土都是黄土,非常乱,所以我记得我们大概拍片前一个月,还叫住户种菜。
第一导演:你这是胡金铨级别的要求,得让这个苔藓长出来再拍。
陈哲艺:我会跟人家说,他的房子是怎样的,我还会画给他们,这是窗口,窗口外面会有树,下雨的时候,树叶飘动的感觉。
第一导演:你这样越具体,找景的工作人员越疯。
陈哲艺:我会跟他说这个房子这个老爷爷在哪个年代,80年代的时候买的,所以它应该是70年代末80年代初盖的房子,然后它的瓷砖应该是怎样的。
第一导演:疯了。
陈哲艺:做我的电影蛮辛苦的。
第一导演:刚才雁姐在后台开玩笑夸你“幼稚”,幼稚这个东西它带来的是什么?
陈哲艺:我觉得是一种天真,也是因为这个天真,我拍东西我不会去对我的角色去做任何有色的批判,我不会带着一种道德的束缚讲角色,就好像小孩子看世界的感觉,完全充满好奇心。
第一导演:你觉得这种东西如何保留到今天?
陈哲艺:我心里面还有一块地是长不大的,我很爱跟我儿子玩,而且我在英国有个干儿子、干女儿,一个5岁、一个7岁。我可以跟小孩子玩很久,希望这个童真不会被抹掉。你看杨德昌《一一》里面就是洋洋的那种,他就是那样去看世界,你可能说他很傻,但这是他睁开眼睛去看的。
第一导演:我记得上次咱们在FIRST聊天的时候,说起是枝裕和,你说他有了孩子之后变得柔软。
陈哲艺:应该是说温暖。
第一导演:所以你在做这部戏的后期的时候,有没有随着与自己孩子生活,把这种情绪带入电影?
陈哲艺:没有,拍的时候还没有小孩,后期的时候孩子出生了,但是其实也没有带入这个情绪,因为我觉得我是一个拍片还挺狠的导演,很执着,我对创作的态度还没有融化到很温和,所以我是一个超级白羊,可以很爱很爱很爱,也可以很恨很恨很恨。我对剧组、对演员都是这样,我可以很疼他们,但生气起来真的是狠。
我真是挺幼稚的,我是那种分手或者生气,会在众人面前说一些不该说的事情的那种人。但暴完之后,很快就忘了那回事,我也不是那种怀恨在心,一直把不愉快的情绪带着走的人。
第一导演:伟伦这个角色就有你强烈的影子。
陈哲艺:我片子里面的小孩,不管是《爸妈不在家》,还是《热带雨》的伟伦,永远都有我自己的影子。很多人说《热带雨》是我对女性的一种观察,但是它也算是我对男生或者男性的一种观察跟感触,我觉得男性其实都是长不大的。
第一导演:可是你不得不去学着消减这种性格,你必须得扮演一个丈夫、父亲。
陈哲艺:对,我觉得我幼稚,同时也很成熟,一个非常矛盾的灵魂。有人说我《热带雨》拍得跟一个50多岁的人拍的,我感觉就算到七八十岁、九十岁还是会这个样子,可能跟我星座有关。

第一导演:这个片子里面唯一一个形而上的东西,就是阿玲做了一个梦,她抱着那个孩子,突然间那个孩子尖叫,吓人一跳。
陈哲艺:就有点像恐怖片。
第一导演:然后醒来,发现窗户开了,雨水进来了,老人去世了,我想知道这个有什么剧作上的一些想法吗?
陈哲艺:我觉得,第一,她必须在梦境里面得到她最想得到的东西,她一直想要生小孩,然后生不出来;第二,只有在这个梦境里面,你看到她之前你从来都没有看到她的笑容;第三,我常觉得说生还有死其实它完全是连在一块的。我这部电影其实如果你看清楚,其实我有想拍出生老病死。
人生是什么?就是生老病死,就那么简单。
但是这场戏也是我很早就写进去的。我写剧本不是从前面写到后面,是开场写好了,结尾写好了,然后中间理清楚到底怎么走。这个梦非常完整,梦之后下大雨,然后她就去关窗,地板就是都非常得湿,她就抹地板,叫爸爸起来,然后怎么叫他都没反应。
第一导演:这个生活上的察觉从何而来?跟你要有宝宝的潜在因素有关系吗?
陈哲艺:可能。
第一导演:你的宝宝到来之前,你会恐惧。
陈哲艺:这可能是潜意识的东西,无论写剧本还是拍片,很奇怪,最后它会跟我自己生活的一些情绪、情感,渐渐地拉在一起。
第一导演:所以我就想问,咱们都是带有一点点要做爸爸的那种慌乱吗?
陈哲艺:一定有,我为什么会对这个东西非常执着?也是因为我跟我太太那个时候,就是想要有个小孩。
*文中图片源自网络,如有疑问请联系本号。
第一编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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