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斯猫已逝

阅读量:3880835 2019-10-28


去年8月,我领了人生中第一只猫回家。相处不到一年,这只毛茸茸的小家伙永远地离开了我。它的离世曾让我很久都想不通。写这篇文章初衷是为记录,也为厘清思路,边写边捋,试图在无边的茫然中找到一个出口。如果这些零散文字能让你有所体会,或感到安慰,那么这已远远超出我对它本身的寄望了。
写于2019年清明节
 
养猫之前,我一直以为自己更喜欢狗。
跟天猫的缘分始于偶然:学姐朋友家的英短生了宝宝,在朋友圈寻主人,恰好被我瞧见。这一胎共3只,天猫是老幺,也是最后卖出去的那只。它黑色鼻子,褐色肉垫,和大众审美的“粉鼻粉爪”沾不上边儿,鼻边和下巴还有两块黑色的小斑点,论品相绝对不算上佳。可是它翻过身来的睡姿怎么那么好笑又天真呢?把它提起来它害怕又跑不掉极不情愿叫的那一声“咩”怎么那么惹人怜爱?在我犹豫之际,曹瀚已下定决心,坚持“就喜欢它的斑点,觉得很特别很可爱”以及“已经做好准备了,可以照顾好它”,甚至连“天猫”这个名字他也取好了。好吧,于是决定就它了。那时的心情就像小学生去春游前一般,期待从心里满溢出来,兴奋得不知怎么才好,蒙在被子里睡不着觉。
天猫睡姿大赏

从2018年7月带天猫回家,到2019年2月,我们共相处了8个月。在这8个月期间,脾气暴躁的我不自觉给了它最多的耐心和温柔,房间脏乱差可以半年不收拾的我曾为它一日拖地三遍,连自己都懒得照顾的我曾尽己所能日日给它烹饪营养猫饭。若说时间跨度,8个月并不长,人生有着数之不尽的“8个月”,但这240多天的朝夕相处足以改变习惯,深入生活,照亮我日复一日的平淡岁月。
眼神清澈


天猫是自己死在家里的。其时正值春节,我们——一对不负责任的爹娘,正在北海道游玩,自以为养猫后已不是第一次出远门,既换上了自动喂食器,又拜托了朋友轮流来家里照看它,应无大碍。
出发前制作的投喂指南
是2月10号那一天。那一天恰好没有安排朋友上门去看它;那一天想用家里的摄像头瞧瞧它无奈信号太差未能连线;那一天晚上右眼皮跳过几下却又无事发生;那一天夜里我唯一一次梦见它,它身上带血,似是受了伤,我抱过来担心地问“你怎么啦”,但它终于跑开了。
第二天雪儿到我家“上门喂猫”时,已无猫可喂了。天猫已经身故。可是你为什么就倒在家门口凉凉的地板上呢,是在等我们回来吗?原来昨晚的梦中,你是在和我告别呀?肺水肿又是一种什么病呢?为什么去帮忙照看的朋友们都说猫咪亲人听话,不觉有何异常,为什么就连医生也说不好具体病发原因呢?
在小樽的民宿里伏地恸哭,只觉痛得肝肠寸断。视频里的它冷冰冰,硬邦邦。我软绵绵,毛茸茸的猫咪去哪儿了?
一夜浅眠,每醒一次都提醒自己一次,我以后再没有它了。

曹瀚在回程的飞机上握着我的手,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,沉默良久,又不忍什么也不说,只告诉我“会好的”。可什么是“会好的”?是指我终究会接受它已离去的事实,并习惯没有它的生活吗?是说时间能淡化伤痛,终有一天我想起它时会感到平静而非难过吗?还是说我终于因生活的纷繁渐渐淡忘于它,不再会想起它了吗?无论如何,我知道我“会好的”。我倒是能好起来的。只是天猫不会好了。
我们请了一天假,去火化它。这是我第一次亲自处理身边人(猫)的身后事。小学时曾经历奶奶去世,可彼时我还什么都不懂。不懂死,也不懂生。只记得那一天大家都在哭,妈妈和奶奶的关系算不上好,可是她也忍不住掩面啜泣。空气是凝重的,奶奶被推进去火化时,她生前最疼爱的孩子(我堂哥)撕心裂肺地哭着大喊一声“奶奶!”,我的心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,懵懂不明的眼泪被牵动着流出。而时至今日,我仍记得十几年前堂哥那一声源自心底的哭号。
火化完成后,我们心结都有所舒缓。人果然还是需要告别的仪式感。猫已经走了,什么遗体处理,什么火化,什么超度,什么骨灰,什么祭拜,其实对它而言毫无意义,都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。神鬼之事,终属渺茫。金庸曾写过,“幽魂不须超度,佛家行法,乃是求生人心之所安,超度的乃是活人。”终于送了它最后一程,对自己说,它好好地去了,遗憾稍减,换一丝安慰,谁说被超度的不是我们呢?
它的骨灰被装进小小的一个木盒子,交到我们手里,轻飘飘的。原来生命到了最后只剩下这么些粉末?天猫还未满一岁,还没长得很大,也没机会再长大了。我对曹瀚说,我们带咪回家吧,他点点头。处理完了后事,总觉得有了个了结,被拧成一团的心也能略略松弛些。但我们还能带它回家吗?带不回了。带回去的骨灰那也不是它,只不过是它“剩下的东西”,和我的一点念想罢了。
最后一次通过摄像头看见天咪

天猫死后,我曾觉得自己也死了一部分。
春节过完了。班还得上,生活仍继续,和身边人的交际也只能如常。地球自顾自地转,大家各忙各的,只是天猫不在了。数不清多少个瞬间我有些恍惚,它没在门口蹭我的腿,没在沙发上伸懒腰,没在床上用滴溜溜的大眼睛看我护肤,没在厨房门口眼巴巴地等我煮鸡胸肉,没藏在小房的衣柜里,没在床底下躲着,没在猫砂盆里,也没有贪玩跑到走廊上,它没在了。它哪儿也不在了。它就是真的不在了。
不少朋友来关心,劝我节哀,告诉我天猫“回喵星”或是“去更好的地方”了。歌里也唱着“it's true that you’ve reached a better place”。然而真正有什么“更好的地方”吗?没人敢拍胸脯保证,我却越发觉得没有。博尔赫斯打过这么一个比方:“死了,就像水消失在水里。”死了,就是散了,就是什么都没有了。我们连过去和未来尚无法把握,我们只活此生此世,只活此时此刻,猫又哪里有什么“九条命”,世界上又哪里有什么劳什子“更好的地方”呢?
倘若我能相信有这么一个“更好的地方”,倒或许能好受些。可是这套说辞无法令我信服,我甚至也不觉得自己应该要“好过些”。天猫死了我不该好好难受么?凭什么要让自己好过些呢?
直到小康来找我聊天。同是天涯养猫人,她让我万勿自责,斩钉截铁地说,我们已给它一个温暖的家,即便最后天猫没能等到我们回来,但一起度过的日子都很幸福。这一回,我的心终于被什么东西打着了。“一起度过的日子都很幸福”,原来我需要的是这句话。


谁都会死的。那么谁早死,谁晚死呢?好人一定福泽绵长,坏人必然惨遭横祸吗?你的猫尤其惹人喜爱,就能换来命运多垂怜它一些么?“就命运而言,休论公道。”既没道理可讲,人力又渺茫,除了珍惜还能如何?也只有“珍惜过”能稍稍缓释生离和死别所带来的遗憾。幸而天猫活着的时候,我们没有少疼这个小家伙。

我在给老蒋写的信中提到,经历此事后,我就像“挨了锤的牛”。
不过,我一度不太清楚这一锤是以什么招式落到我身上的。天猫之死,给我带来了“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出事”的震惊,“我只是出去旅个游为什么回来猫就没了”的难以接受,“它没能等到见我最后一面”的无比心痛,“此生再也抱不到它”的难舍之情,“如果再安排得周到些也许能免此一祸”的悔恨自责,“家里空落落感觉少了什么”的无法习惯,“如果它还在就好了”的深深想念,和“永失我爱”的刻骨悲痛。可除此之外,似乎还有些更难以名状的情绪在里面。万千飘渺的思绪在我眼前蒙上了阴影,使我笑也笑不痛快,每时每刻都若有所思又难以言说。这模糊的悲悯似乎不仅为个体生命之终结而忧,而是为全体生命之意义而忧。
翻开史铁生的书,我想这个“死了一半的人”总该有些见解,兴许能捋出个所以然来。果然他写道:“一段生命之轻,威胁了生命全部之重,惶茫往灵魂里渗透:是不是生命的所有段落都会落此下场啊?人的根本恐惧就在这个“轻”之上。”“珍宝转眼被处理成垃圾,一段生命轻得飘散了,没有了,以为是什么原来什么也不是,轻易、简单、灰飞烟灭。”
原来我不可名状的忧虑早已被他描摹过了。
每个生命的结局都早已写好,自出生起,死亡便在终点等待。“死”是一件注定的、无可商量的事情。
若想叩问“生”的意义,又何必在“死”里探寻。我要找的“重量”只在过程之中。
陪睡的咪

偶然在朋友圈里看到刘瑜的散文,名为《那些剩下的东西》。作者琢磨灵魂的丰盈和干枯,写人类“自由意志”的重要性,理所当然地质疑了那些如木偶般只为了活着而活着,或不知为了什么而活着的生命。
文中有个例子,她写每个人的每条小狗都会“跑到门口欢呼雀跃热烈欢迎主人的到来”,因而怀疑“小狗本质上是一种木偶”。我明白,她举此例是想引出对“人会不会也是一种程序固定的木偶”的思考,但这段话却诱出了我潜藏的巨大忧虑。
我的猫和别的猫会不会本质上也是一样的?
我曾在知乎上关注“如何从失去爱宠的悲伤中走出来”等问题。这样的提问下面充满了一个个心碎主人的哀思。故事的开头总是美好而相似,小奶猫来到家里,从陌生到熟悉到像亲人一般,从小不点长成傻大个儿,答案里当然要展示它们可爱的照片和成长的点滴,小猫们总是调皮捣蛋却又充满灵气,个个儿都像是全世界最听话的,统统乖巧通人性,值得被主人放在心尖尖儿上。故事会在“病故身亡”或“寿终正寝”中挑一个做结局,反正猫咪走了,留下来一个黯然神伤的主人,将缅怀和想念挂嘴上,写出来,或藏心里。
看来,“痛失爱宠”的心碎举世皆同,我不是独独承受这一款痛苦的人。
那么,要是让我来写一篇悼念天猫的文章,会不会也和这些文章都差不多?当你写一只讨人喜欢的猫咪,你难免要提到:它毛绒绒,软绵绵,暖呼呼,充满好奇,给予你百分之百的依赖和信任;它的小肉爪粉嫩嫩,眼睛滴溜溜,它乖巧可爱又粘人;它晚上和你一起睡,早上把你叫醒,它爱蹭你的腿,你一摸它就咕噜咕噜;它总是在门口迎接主人,听话又通人性,总是逆来顺受任你欺负……这样一来,猫咪是不是也都“按程序设计好了”?
只这么一想,我就慌了神儿。我越想越怕,越怕越不敢细想。
因此,当朋友们问“还打算养猫吗”,我总立刻拿出挡箭牌:“现在没心情想这些”;当曹瀚无意说起“如果我们再养猫,肯定还能把它教得这么听话又可爱”,我嘴上不置可否,心中五味杂陈;当他看到宠物店里的幼猫觉得温软乖巧,说道“以后要养的话可以养两只……”,我和他大吵一架,指责他“没有良心”。他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“没有良心”了,而我也语无伦次,分辩不明。
“以后再养猫,肯定也会这么可爱”这个想法,给我带来了同样多的希冀和失落。希冀在于,我知道自己大概还会再拥有猫咪的,它仍会充满期待地在家里等我下班,也会在我精心的照料下点滴成长,我又能得到一份全心全意的陪伴、信任与依赖。失落在于,这样一来,岂不等同承认了天猫并非独一无二?我原以为它是全天下最乖最特别的猫咪,但万一发现其他猫咪也可以这么乖,这又让我怎么对自己解释呢?要我把原本给它的那一份爱和关怀给予别的猫咪,又该怎么说服自己呢?
我越想越怕,越怕越不敢深究,仿佛这个想法本身已是一种背叛。

“我不能跟你玩,”狐狸说,“我没有经过驯化。”
“‘驯化’是什么意思?”
“这是常常被遗忘的事情,”狐狸说,“它的意思是‘创造关系’”。
——《小王子》
金城武是我家楼下的一只流浪橘猫。
天猫去世后不久,某一天,我在下班回家途中遇到了它。当时它大概是饿坏了,正卖力地向每一位路人“喵喵”叫,试图讨得一餐半餐。那日我并未携带猫粮,又刚去完超市,手中净提着些沉沉的日用品,可是没有谁会比一位刚刚失去爱宠的“母亲”更易对流浪猫产生恻隐之心。于是我蹲下和它讲话,诚恳地告诉它我家里有吃的,让它稍等片刻。它似乎是听懂了,或者至少认为我是友善的,反正它跟了上来,一路尾随,直到一群疯闹的小孩冲过来把它吓跑。
顾不上做晚饭了,我拿着天猫吃剩的天然粮匆匆下楼,可它已不知去向。我有些惆怅,心知难再找见了,但仍不死心试着喊了几声“咪——”。没曾想,它就从草丛里“嗖”地钻出,像缘分一样跃到我面前,望着我中气十足地“喵——”。
从那之后,我和曹瀚隔三差五地就带点儿猫粮和水下去看它。金城武算是流浪猫中极为亲人的,它可能不知道自己叫“金城武”,但应该认得我们叫它的声音,十次呼唤中,有七八次它都能立时从某个角落里冒出来,“喵喵”跑到你跟前,等待着投喂。吃饱喝足,它有时就侧躺在地上,理理自己的毛,任人抚摸,摸得舒服了,它也享受地闭上眼睛。
金城武的“老地方”
就在上周,我们发现城武的左后腿受了伤。它来吃食时,一瘸一拐,腿上肿了个大包,几天下来未见好转,伤口反而渗出血来。曹瀚提出带它去附近的宠物医院瞧瞧,我有些犹豫,担心过度干预它的生活未必是件好事。就好比我们常常下来投喂,却可能会削弱它自主觅食的意愿和能力,若有一天我们搬家了,它还能不能活下去?我们虽时而照看,却也没打算养,既无法给它家猫一样的生活,贸贸然插手会不会反而害了它?
眼见它的腿伤日益严重,终究无法狠心不管。我们拿猫包下来,先后两次尝试捕捉。第一次把它抱了起来却未能塞入包里,功亏一篑,它慌乱地逃入草丛。后来的一周,它对我们十分防备,食物仍来吃的,但不让摸了。第二次,我一边喂着它营养膏转移其注意,曹瀚戴上手套从身后捕捉,好不容易才终于把它拎去宠物医院——由于它的极力挣扎和野蛮冲撞,猫包变得千疮百孔。
随后,给它戴上伊丽莎白圈、清理伤口、打消炎针都耗费了一大番功夫——两位护士小哥从头至尾按着它的四肢,宠物医生才可从旁操作。中途它挣扎着逃跑,更是将医院弄得鸡飞狗跳。其他带宠物来看病的家长七嘴八舌问道“这只猫的主人呢?也抓不住吗?是不是还没养多久?”我只好抱歉地回复“我不算主人,它是流浪猫”。
终于诊断完,难题却并没解决——伤口需要每天上药两次,至少持续一周。可今晚这么一折腾,它还会信任我们吗?我们还能靠近它吗?
没法子,只好暂时把它收留在家。
我们让出一间小房给城武,收拾干净,布置齐备,打开猫包后它却怎么也不愿出来了。可想而知,它在短短一晚,经历了诱捕,清理伤口,打针等一系列“惊吓”,又莫名被带到新环境,难免畏惧,只愿窝在角落里,眯着眼睛休息。这一晚我们没再打扰它。
接下来的一周也毫不轻松。金城武时刻躲在床缝中,眼神充满警惕和防备,我稍一靠近,便换来恶狠狠的哈气,更别提为它处理伤口了。无论是给它空间,还是好言相劝,城武都“油盐不进”,这么过了两日,我们只好设法抓它去医院上药。治疗几天下来,城武的腿伤康复不少,但与我们的关系却不见缓和:它仍喜欢躲在缝隙中;它对家里的玩具和罐头无动于衷,只在夜深人静时吃极少量猫粮;曹瀚想为它摘去伊丽莎白圈,却被它在惊逃中抓伤,房间的角落还留下一泡“童子尿”;周六时,它不知怎么抠开阳台门钻了出去,沿着空调外机逃到邻居家的外阳台处……
最后,这次一厢情愿的“救助”以放归作为结束。城武腿伤恢复良好,我们带它上完最后一次药,在楼下草丛(它的根据地)与之告别。回到“家”的城武状态自如,警惕与防备一扫而光,等不多时就从猫包走出,马上把罐头舔了个一干二净。路过再唤它时,它又“喵喵”地热情靠近,就好像原先那场为期一周的“世纪大战”没发生过似的。
显然,我们时常喂食的情分足以让它认识,却不足以让它无条件信任,因为它还没有被“驯化”。
因为它还不是我的猫。

从前天猫在时,我和曹瀚都很少使用猫包。
带它去宠物医院,我们只用一个托特包,把天猫抱起来,放进去,就这么出门了。它会从包里探出好奇的小脑袋,左顾右盼,但丝毫没想过从包里跳出去;我们时而摸摸它的小脑袋,任由它好奇,任由它左顾右盼,但丝毫不担心它会从包里跳出去。如要坐公交车,我们只把它的头往下按一按,好好地藏起来,然后刷卡,上车,坐下,它就这么乖乖地在袋子里趴着,一点儿也不乱叫乱闹,绝不让司机或售票员发现自己。
到了医院,我们把它从包里放出来,抱在手上。打针疼了,它只委屈地嘤嘤叫唤,也往后躲闪,但你只需柔声细语地劝慰,它绝不会不知分寸地挣扎。无论是打疫苗,做检查,拍片子,甚至于绝育,它绝不至于傻到疑心我要伤害它。它放心,它感到安全,所以它从不害怕。
因为它全心全意地信任我。它是我的猫。
猫在包
猫在抱
我不知道刘瑜有没有养过狗,但我已确凿地知道,天猫和其他的猫绝不相同。
《小王子》中的狐狸一早就知道谜底:
“创造关系?”
“是啊,”狐狸说,“对我来说,你无非是个孩子,和其他成千上万个孩子没有什么区别。我不需要你。你也不需要我。对你来说,我无非是只狐狸,和其他成千上万只狐狸没有什么不同。但如果你驯化了我,那我们就会彼此需要。你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,我对你来说也是独一无二的……”
“我的生活很单调。我猎杀鸡,人猎杀我。所有的鸡都是相同的,所有的人也是相同的。我已经有点厌倦。但如果你驯化我,我的生活将会充满阳光。我将能够辨别一种与众不同的脚步声。别人的脚步声会让我躲到地下。而你的脚步声就像音乐般美好,会让我走出洞穴。还有,你看。你看到那片麦田吗?我不吃面包。小麦对我来说没有用。麦田不会让我想起什么。这是很悲哀的!但你的头发是金色的,到时它将会让我想起你……”
“我该怎么做呢?”小王子问。
“你要非常有耐心,”狐狸说,“首先,你要在离我有点远的地方坐下,就像这样,坐在草地上。我会偷偷地看你,你不要说话。语言是误解的根源。但你每天都要坐得离我更近一点……”
于是小王子驯化了狐狸,他也终于弄明白,和玫瑰园里的五千株玫瑰不同,在他星球上那一朵被他钟爱的玫瑰确实是宇宙中独一无二的。
“你们根本不像我的玫瑰,你们现在什么也不是,”他说:“没有人驯化你们,你们也没有驯化任何人。你们就像先前那只狐狸。他原本只是普通的狐狸,和其他成千上万只狐狸没有什么不同。但我和他交了朋友,现在他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。”
“你们很美丽,但也很空虚,”他又说,“不会有人为你们去死。当然,寻常的路人会认为我的玫瑰花和你们差不多。但她比你们全部加起来还重要,因为我给她浇过水。因为我给她盖过玻璃罩。因为我为她挡过风。因为我为她消灭过毛毛虫。因为我倾听过她的抱怨和吹嘘,甚至有时候也倾听她的沉默。因为她是我的玫瑰。”
“正是你为你的玫瑰付出的时间,使得你的玫瑰是如此的重要。”
天猫之独一无二,不在其品种,不在其长相,甚至不在其性格也不在其本身。是我们之间的独特联系,是我在“驯化”过程中倾注的心血使它变得独一无二,天上地下无可替代。

故事的结尾,小王子和狐狸分别。
“唉!”狐狸说,“……我会哭的。”
“这要怪你,”小王子说,“我不希望你难过的,但你想要我驯化你……”
“是这样的,”狐狸说。
“那你还要哭!”小王子说。
“是啊,”狐狸说。
“所以你什么好处也没得到!”
“我得到了好处,”狐狸说,“因为小麦的颜色。”
故事的结尾,天猫也离开了我。
至于我嘛,当然会哭啊,但怎么可能没有得到好处呢?
好处可多着呢……被爱是好处,学会爱也是好处;收获是好处,懂得付出也是好处;得到是好处,就连领悟失去也是好处。与天猫一同经历的朝朝夕夕,点滴无价。

今当清明,思忆尤甚,喋喋不休,不知所言。
种种过往书不尽,仅以此篇纪念全世界与我最熟的小动物。
天猫(羊毛毡玩具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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